被問及23次參加COP的感受，呂學都回顧，早期是捍衛(wèi)國家發(fā)展權益，如今我們正在引領全球應對氣候變化。

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舉辦了28次，國家氣候中心原副主任、亞洲開發(fā)銀行原首席氣候變化專家、中國節(jié)能協(xié)會碳中和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呂學都參加了其中的23次。最初，他是作為政府代表團成員參加談判，自2010年呂學都加入亞洲開發(fā)銀行之后，便以觀察員的身份參加會議。12月5日，新京報零碳研究院研究員連線呂學都，直擊COP28最新進程和爭論焦點。

23次的COP經歷，呂學都印象最深的是1997年COP3達成的《京都議定書》，聯(lián)合國制定了歷史上第一個具有法律約束力的環(huán)境條約；2015年COP21達成的《巴黎協(xié)定》，中國參與主導達成了自下而上的“國家自主貢獻”方式承擔溫室氣體減排義務，使保護氣候成為全球所有國家共同的義務和使命；以及今年的COP28，要對《巴黎協(xié)定》的實施作首次“全球盤點”。

被問及23次參加COP的感受，呂學都回顧，我們從參與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問題談判開始到現(xiàn)在，可以分成幾個階段：早期是捍衛(wèi)國家發(fā)展權益；然后是深度參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并開展大量氣候變化項目國際合作，通過項目合作提升自身應對全球氣候變化能力與技術；再往后尤其是2009年以后，是全面主動參與應對氣候變化階段；如今，我們正在引領全球應對氣候變化。

國家氣候中心原副主任、亞洲開發(fā)銀行原首席氣候變化專家呂學都

“這兩天我在迪拜參加COP28最大的感受就是，無論是在制定條約、制定規(guī)則、制定方法論，還是在具體落地實施方面，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正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引領作用?！?/span>

參會體驗：“談判草案要改過幾十甚至上百稿”

23年的COP經歷，讓呂學都對中國代表團的艱辛深有體會，“談判是非常艱苦的，往往通宵達旦進行，不到最后都不清楚結果會是什么。談判草案要改過幾十甚至上百稿，最后幾天更是晝夜加班。草案上的每一項決議、每一個措辭，甚至是標點符號都可能影響包括我國在內的國家權益?！?/span>

“今年來參加COP28的中國代表團陣容強大，也很年輕。我們代表團在參與所有議題談判的時候，一方面要引導談判取得成果、取得成功，另一方面也要堅決維護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發(fā)展中國家的權益。”呂學都感嘆，“中國代表團在COP28不僅是為國家做貢獻，也是為全世界做貢獻；不僅是為當前的氣候保護做貢獻，也是為引領未來的綠色低碳發(fā)展做貢獻，要為他們點贊！” 

問題一：會要求主要排放國家大幅提高減排目標嗎？ 

聯(lián)合國體系對于各國碳減排義務的衡量，需要有重要的原則做指導，而不會只根據(jù)輿論來做決定，最重要的是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原則和公平原則。 

作為負責任的發(fā)展中大國，中國積極為全球氣候治理貢獻力量，已提前超額完成2020年氣候行動目標，并將完成全球最高的碳排放強度降幅，用全球歷史上最短的時間，實現(xiàn)從碳達峰到碳中和。但是，作為全球人口大國及處于快速發(fā)展階段的國家，如今中國依然是二氧化碳最大的排放國。

此前有傳言，COP28將會要求以中國為代表的主要排放國家大幅提高減排目標，新京報零碳研究院研究員就此問題向正在COP28現(xiàn)場的呂學都求證。 

呂學都表示，這種呼聲過去有（主要是對美國等發(fā)達國家）、現(xiàn)在有（包括對美國、中國等排放量最大的那部分國家）、未來還會繼續(xù)有。其主要目的是給主要排放大國施加更多國際輿論壓力，促使這些國家采取更多行動來盡快減少本國排放。這其中非政府組織尤其是部分極端環(huán)境主義非政府組織呼吁聲最高，實際上這是它們的使命。這種要求不太可能成為談判桌上的談判草案，其作用主要是給相關國家一些輿論壓力。 

他強調，從聯(lián)合國應對氣候變化談判的第一天開始，就有各種各樣的呼聲。事實上，聯(lián)合國體系對于各國碳減排義務的衡量，需要有重要的原則做指導，而不會只根據(jù)輿論來做決定，最重要的是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原則和公平原則。每個國家應該減排多少，涉及的因素很多，包括國家的發(fā)展水平、資源稟賦、能源結構特點等，聯(lián)合國很難做到自上而下規(guī)定哪個國家哪一年要減排多少，而是要討論并決定各國承擔減排義務的原則與方法。COP28“盤點”的談判，要討論各國提升“國家自主貢獻”的原則、方法、路徑、目標、時間點，實質性內容則涵蓋減緩、適應和融資三個方面。過去兩年，中國已經在這方面做了技術準備，但這次COP談判，仍會面臨巨大挑戰(zhàn)。 

問題二：化石燃料“逐步淘汰”還是“逐步減少”？

應督促各國根據(jù)自身發(fā)展情況、能源資源特點、經濟社會和技術發(fā)展情況盡最大努力采取碳減排措施。

將全球溫度升幅控制在工業(yè)化前水平的1.5攝氏度以內，究竟是“逐步淘汰”化石燃料，還是“逐步減少”化石燃料，成為當前COP28上爭論的焦點。 

“逐步淘汰”化石燃料，意味著各個國家和地區(qū)必須逐漸放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的使用，確保全球能源使用百分之百向可再生能源過渡。在去年埃及舉行的COP27上，有80多個國家支持“逐步淘汰”化石燃料。但由于未能獲得足夠的支持，在會議結束時，各代表未能就“逐步淘汰”化石燃料與否達成一致。 

呂學都表示，在堅持“逐步減少”化石燃料占比大方向不變的情況下，應該允許有反復。最近兩年俄烏沖突引發(fā)的能源危機，讓世界正視對化石燃料的依賴；甚至某些極端天氣年份也不得不讓化石燃料消費有反復。事實告訴我們，實現(xiàn)綠色低碳、零碳發(fā)展目標是肯定的，但是在這個過程里可能有反復，而且要允許不同的國家按照自身國情采取行動，但是大方向要保持不變。 

“全球保護氣候的目標是要確?？刂粕郎卦?攝氏度以內、爭取控制在1.5攝氏度。在這個前提下，應督促各國根據(jù)自身發(fā)展情況、能源資源特點、經濟社會和技術發(fā)展情況盡最大努力采取碳減排措施?！眳螌W都說，一方面非政府組織的呼吁能夠提升全社會減碳的緊迫性；另一方面，政府能夠比較理性、能夠全面考慮經濟和社會發(fā)展方方面面的需要來采取全面和綜合的減碳行動。

問題三：“損失與損害”基金長期可持續(xù)性有保障嗎？  

人類社會沒有太多手段修復與補償，更重要的還是把降低損失與損害作為一種更緊迫的行動，呼吁全社會都重視并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COP28的另一項主要談判任務還有“資金”問題，開幕式首日“損失與損害”基金就已達成協(xié)議。東道國阿聯(lián)酋承諾為氣候相關基金提供300億美元，其中50億美元將提供給貧困國家。 

呂學都坦言，這點是出乎意料的。尤其是東道國阿聯(lián)酋作為發(fā)展中國家也帶頭承諾捐款，而且量很大，確實很意外，在28次COP歷史上，還從沒發(fā)生過在大會第一天就形成決定的。他指出，關于這一點，阿聯(lián)酋政府應該得到贊揚。因為資金和技術轉讓一直是發(fā)展中國家長期以來不斷的訴求，每次COP談判，資金都是大難題、最難解決的問題之一。 

損失與損害基金決議并沒有談及規(guī)模、以及資金補充周期及運營等問題，這引發(fā)了人們對基金長期可持續(xù)運營問題的爭議。呂學都坦言，資金問題確實是一直特別困擾《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進程的重要且長期的問題。雖然有困擾，但資金機制也在往前持續(xù)推進：最早是全球環(huán)境基金(GEF)作為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臨時資金機制,后來在2011年成立了綠色氣候基金（GCF）作為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資金機制，現(xiàn)在GCF在發(fā)揮重要作用。另外，還有一些其他基金，如最不發(fā)達國家基金等都在發(fā)揮作用。 

“損失與損害基金決議沒有談及規(guī)模，因為這種‘損失與損害’基金所需資金是海量資金，準確的需求量難以評估出來，我覺得只能說‘多多益善’?！?span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 0px; max-width: 100%; letter-spacing: 0.034em; font-size: 18px;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 

經濟損失與損害可以用貨幣價值來衡量，那非經濟損失與損害，該怎么衡量？呂學都表示，確實有一些損失與損害可以用貨幣衡量，但是有些是無法用貨幣衡量的，比如生物多樣性；另外，氣候變化造成的影響有時是不可逆轉的。其實人類社會沒有太多手段修復與補償，更重要的還是把降低損失與損害作為一種更緊迫的行動，呼吁全社會都重視并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例如可采取兩方面行動，一方面是做出最大努力減少碳排放以減少出現(xiàn)“損失與損害”的現(xiàn)象；另一方面，面對將發(fā)生或已經發(fā)生的損失與損害，及時采取各種措施應對它。